我遥望/曾卓
当我年轻的时候
在生活的海洋中,
偶尔抬头遥望六十岁,
像遥望一个远在异国的港口
经历了狂风暴雨,惊涛骇浪
而今我到达了,
有时回头遥望我年轻的时候,
像遥望迷失在烟雾中的故乡
曾经,我们挥霍着时光,就像挥洒着秋天那些堆积的落叶,风总是把纷纷扬扬的落叶吹得四处都是,当秋风漫卷着落叶渐无踪影,逐渐剩下光秃的枝干。
青春总是总是一场盛宴,一场过往之后杯盘狼藉。而经历许多欢喜和失落之后,才一步步长大。
不知不觉,原先的小毛头已经变成了大叔,有的同学已经当上了爷爷,“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”三十年过去了,有许多同学自从别后很少相见,还有一些人从未再见,有两位同学已经物故,想来不禁令人嘘唏。但我知道,在与不在,你都在那里,那段时光影像,已经悄悄地储存在脑海的某个角落,总是不经意地流淌出来,像一条明澈的小溪,又像熟悉了的味道,不断地在心头泛起.......
1.赶考记
那时候,我骑着父亲破旧的自行车
后座上夹着一张破旧的草席和几卷书
我的上衣兜里骄傲地别着一支钢笔
一路向北再向西
走进了从前不曾走进的城
那时候
我同许多同辈一样
都被英雄的荣光熏染着
渴望让热血浸泡子弹
让子弹穿破敌人的胸膛
收腹、挺胸
昂起你高贵的头颅
让敌人的皮鞭在失望中咆哮
那时候很穷
但我们很骄傲
我描述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事情,对于现在年轻人来说仿佛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。
这段时光并不太长,却也会产生疏离感,也许是时光瓶流转太快,也许是我已经步入老年,喜欢咀嚼过往的时光,就像一头老*牛辛劳一天后一边反刍一边享受着夕阳。
就像诗中描写的那样,那一年我18岁,骑着父亲的破旧自行车前去县城“赶考”。我并没有一个人去过县城,但班主任宋老师说骑自行车一路向北,遇到一条公路就向西,于是我就按照宋老师的指示出发了。父母并没有送我的意思,母亲可能还没有去过县城,父亲去过但并不知道什么叫考试,他虽然在外做活,对此完全陌生,只是让我一切听老师的。
因为小学时期“蹉跎”过不少时光(见《我混混沌沌的童年时光》一文),现在回首那时参加中招时已18岁,不过刚刚经历“拨乱反正”,和当时的许多人相比,我还不属于“大龄青年”。童年时光我曾经漫游过乡村附近许多地方,但距离家乡三十五华里的临颍县城和距离老家四十多里的漯河,对于当时我的来说仍然是“远方”。我一路向北,走走问问,终于走到了一条公路上,那时汽车很少,行人也并不多,好在我不久就遇到几个同学,于是我们一同说说笑笑向西骑去,走进了以前从未走过的城。
临颖城的城墙早已破坏殆尽,不过还保留着一个鼓楼,仍然给我一种神秘庄严的感觉。街道上多是一些瓦房,和故乡地主宅院的房屋相似,带着一些没落的气息。我们并没有住什么宾馆,也不曾见识过什么宾馆。我们都在县二高考试,老师事先做了联系,把我们安排在他们学生寝室。原先老师还告诉我们,如果联系不到寝室,晚上我们就睡在他们操场上,所以吩咐我们带了一张草席,准备“幕天席地”开始我们的战斗生活。但寝室依旧比较闷热,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并排睡在走廊上。
那时的中招考试并没有什么验证手段,两个监考老师也是很随意地坐在讲台上,但我们并没有作弊的打算。如果不是老师特意强调要带几本书,我会带着一支钢笔而来。
2.*审记
考试完后我“无心无肺”地回到家,继续参加农业劳动。夏天的活儿主要是打烟叶,薅草,翻红薯秧,我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,并不觉得有什么劳累。
那时候从来不曾想到考不上怎么办,也从不计划未来的生活,从未离开过“家”的孩子,家就是整个世界。
过了一个多月,宋老师忽然派人通知我到学校去。我急忙骑车到了学校,到了才知道来了两个“县里人”,要到我家“看看”。他们都是骑着自行车而来,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带着他们,当年看《敌后武工队》多了,我们在青纱帐里穿梭。他们都带着眼镜,一路跟我聊着,样子很和蔼.不过因为看老电影多了,我心里有点怀疑他们是“特务”,特别是那个胖胖的带着眼睛的男人,很像电影中“翻译官”,就想“甩掉”他们,所以骑的飞快,但他们跟得很紧,仿佛怕我跑掉似的。
来到我家,母亲听说是“县里人”,连忙诚惶诚恐地烧了两碗荷包鸡蛋,父亲当时还在离家十多里的址坊做工,母亲连忙一面央求人去叫我父亲,一面一路小跑去请了村支书赶来作陪。
村支书赶来之后,我才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他们过来是“*审”的。村支书连忙说我家几代“贫民”,我们新家也是遇到“联产承包”*策才脱贫致富的。后来通过村支书和他们攀谈,得知他们都是城西两个学校的校长,受教育局委托对入线学生进行*审。村支书更是热情,一边吩咐母亲杀鸡,一边让人通知我们小学校长赶来作陪。父亲傍晚也回来了,支书再三要布酒,但来的两位老师都十分坚决地阻止了,支书也就作罢,热情周到地陪同他们吃过饭,谈了一阵话,后来由我们小学校长陪同,住进老师宿舍,第二天我家早早做好饭,去请他们,不想他们已经离开了。
他们都是十分高尚的人,晚上吃罢饭再四要留下粮票,后来双方几乎红了脸,这才作罢。父亲很是遗憾,感觉人家大老远来,自己有失地主之谊,一再夸他们是好“干部”。
但父亲和我并没有什么上大学的概念,那时村子里考上大学的人很少,不知道上大学是怎么回事,也不知道什么录取的程序,只是知道来了两个“县里人”而已。
又过了十多天,学校再次派人通知我。我赶到学校,原来我们学校只有我一个人通过了中专线,那是中专线高出县一高分数线二三十分,一高倒是考上几个,中专却只有我一个,算是“硕果仅存”,但还需要面试,能不能通过还是两说。学校很重视,杨主任亲自带我去面试。我跟着他坐公交到了县城,又挤火车来到漯河,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,我们都没有座位,只是站在过道上,还没有体验《铁道游击队》新鲜感觉,火车就来到漯河。但时间已是*昏,来不及吃晚饭,杨主任带我来到一个院子,找了他教过一个男生,让他教我一些面试技巧。这位学生悄悄打探了一番,回来教了我一些绘画技巧,对于没有半点功底的我来说,无疑是一项难事。我跟着练习了许久,才勉强看出一些眉目。那晚我也不知道吃饭没有,更不会想到招呼杨主任吃饭。我现在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带钱来,总之一切懵懵懂懂,完全听从杨主任吩咐,晚上就住在学生宿舍里。
第二天果然加试了一些素面,靠着昨晚的临门一脚,和我平常学习《几何》时徒手画图的技巧,总算交了差。后来又进入单独面试,面试人让我像*人一样前后左右转,对于爱看老电影的我并不是难事,也顺利过了关。
后来,再次坐火车到临颍站出站的时候,我居然和杨主任被人群冲开了,我找不到杨老师,就一个人傻乎乎地在车站新城那里闲逛,这里比老城明亮一些,高楼也比老城要多,路也比老城开阔地多,但只有一条大路,我就沿着大路行走。后来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,一个三轮车停了下来,杨主任匆匆下来喊住我,问我为什么还不坐车回家。我当时第二次来到县城,完全不知道回家方式,也完全没有坐过公交,我们乡还没有通往县城的公路,只是有些个体三轮车运营,但我并没有乘坐过。如果不是杨主任叫住我,也许我会走路回家吧!而回家的路我也完全陌生,只是模糊地认为我有一张嘴,应该找到回家的路。
再次回到学校,已是傍晚。我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向了回家的,很快暮色深沉,一个人走在黑魆魆的原野,周围都是比我还高的玉米地,但我并没有什么恐惧,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,好像可以跨过“鸭绿江”。
回到家,已是万籁俱寂。母亲不知道我为什么出去,提心吊胆了两天,只能在家门等待再等待。
3.入学记
又过了几天,终于发来了漯河师范的通知书。漯河师范并不是我的第一志愿,我的第一志愿是洛阳林业,但父亲感到十分荣光,村子里考出去的人并不多,只有三四个人,都并不知道大学和中专的区别,只知道以后就是一个捧“铁饭碗”的人,在村人的眼里,漯河师范就是“大学”了。即使在漯河当地人看来,漯河师范也是本地最高学府。
高高兴兴到粮所卖了几袋粮食,接着就是转粮食关系和户口,我们全家还是犯了难,父母都是本分人,从来不知道衙门大门朝哪儿开,粮食局和公安局这些单位,根本不知道在哪儿,也不知道怎样办理这些手续。还是上过初中的大姐自告奋勇去“摸”门路,她喊上一个姐妹一同去了县城,一路问路,总算顺利办好了这事。
父亲这才带我骑着自行车到址坊,早从那里乘坐西华到漯河的班车,来到漯河。交了90块钱的书费,入了学。那时的漯河师范,除了教学楼、临街的办公楼、练琴房外,其他都是蓝砖红瓦的房子,我们宿舍大门北边的第二排(现在的小花园处),第一排是图书室,第二排有一溜红瓦房就是我们的寝室。我被分配在最东边的一间房子里,有五张高低床,安排10人居住。那时漯河还是县级市,属于许昌地区。我们这一届学生,主要招收漯河、舞阳、郾城、临颍、禹州五个县市,而我们寝室的10个人就来自四个地方。我和张红亭君来自临颍;闫向前君、苗金贺君、李占民君来自舞阳;张冠*君、郝德选君、朱文亭君则来自禹州,张春山君和我上铺的兄弟张华伟君则来自郾城。父亲怕我掉下来,还是让我住在临门的下铺。
听说师范不再开设英语,我那时依旧雄心勃勃梦想到有一天周游世界,所以想自学英语。但父亲带我去了人民商场,看到一个小小的单放录音机就要二百多元时,我三年的学费才90元,面对这个巨大的支出,父亲还是劝我多向老师学习。父亲交代这这一句,饭也没吃,就头也不会地走了。父亲虽然在外打工,但身份还是农民,胆小怕事,也比较节俭。因为时间还早,他要赶回去上班。
而我,再回来打量这个新世界
第一次跟随杨主任来的时候,已经落黑,我稀里糊涂地被他带着进来,并不知道大门的模样。现在回身重新打量这个世界。
大门是有点类似牌坊结构,中间一个大门,两边各有一个小门。中间题写“漯河中等师范学校”字样,后来听说是陈赓大将题写,我在网上搜罗了许久,总算找到一张原先大门的图片和题匾。
看来历史保存十分重要,原先我们曾经习以为常的事物,一旦消失,却常常无处寻觅。
晚上的时候,我和几位同寝一起“厮跟”去看漯河大桥的夜景。几个禹州的同学说出方言与我迥异,特别是他们常常把“一起”说成“厮跟着”,让我们分外新鲜。沙河还保留着最原始的风貌,夜晚的河畔游人并不多,而我们兴致勃勃地聊着,仿佛一群从战场上归来的将士,指点着远近的战场。漯河桥的灯据说是天安门城楼前的灯一模一样,也是我神往的地方。
我的老家是离漯河东北四十里外临颍县的一个乡村。童年时候,每当三夏季节,忙碌一天之后,夜晚我们总是跟着父亲睡在打麦场上,守着新打下还没晾晒好的麦堆。有月亮的晚上,我们总是一个劲地疯玩,在麦秸堆上玩战斗游戏,或者在偌大的打麦场捉迷藏,麦秸的清香常常让贪玩的小伙伴沉醉,有时竟然悄悄睡去,后来被父亲找到抱回铺好的席子上而浑然不知。如果是漫天星斗的晚上,大人们总是指着西南的天空告诉我们,那里就是漯河,那闪耀的灯火就是漯河大桥上的灯光。我们寻着方向望去,模糊看见一团红红的云影。大人们总是留下悬念地对我们说:“快点长大吧,长大后就可以去看漯河了!那里可是花花世界。”
如今,我终于长大,来到这个花花世界。
4.*训记
第二天我们要*训。一大早,临时班长张冠*就招呼我们同寝几个起来,由一个*官带着到离学校不远的人武部,我们用架子车拉了两车的步枪,每个人又背了几把,像一群凯旋的将士回了学校,找了两间教室做临时武器库。
那是年,我们的设计师提出大学要*训思想,各地纷纷落实。因为是第一次,无章可循,我们教官就直接给参训学员一人一杆枪,像*人一样持枪操练。当然,这对长期看老电影的我们来说,无疑是一箱兴奋事情。
我们在操场上见到全体学员,男女生各半,有三四百人的样子,我们被变成八个连,我们班被成为四连。
练习队列,上枪刺,做出一个简单刺杀动作,装弹,退弹、分解组装步枪零部件,瞄准、投掷手榴弹,就是我们*训的主要内容。发给我们的步枪被称作“56半自动步枪”,每人5发教练弹。通过一段联系,装弹退弹、上枪刺、分解组装步枪零部件很快操练熟悉,但队列训练却常常闹别扭。
虽然我已经18岁,因为营养跟不上的关系,但个头并不是太高,握枪有些勉强,长提着太沉,枪托放在地上又抓不住重点部位,有一次长时间站队姿时就想偷懒,我用两个手指捏着枪刺,身体站的挺直,手却不必用力,结果教官发口令时,我没有抓住枪,枪一下就摔在地上,一下子许多人纷纷朝我看来。教官生气地说:“要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枪支,如果在战场上,我们会判断你已经挂了!”
我在教官喝令下捡起枪,再也不敢偷懒。
还有一次,训练点燃炸药包方法,教官给我们演练的点火技巧,左手握着火柴盒,点火头朝向依然部位,用左手大拇指摁着,用右手中指去弹,落点在炸药包引线上。然后就开始分队实地实践。我们联系的炸药包有粉笔盒大小,但教官特也强调安全,说里面的炸呀当量足够让一个人挂掉,要求点燃不论成功与否都要快速撤离。
一时间炮声震天,许多同学都成功点燃,但是轮到我的时候,虽然我并不害怕,但并没有成功。一连三次,都以失败了,第四次的时候,教官亲自过来指导,我的动作并没有错误,可能是引信的缘故,脱落划过的火柴并没有点燃。不得已我只有采用最笨的放炮方法,直接点燃火柴后再点燃引信,教官看见冒烟,连忙护着我撤离,急跑几部,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。
后来我们主要进行瞄准训练,我们每天趴着教学楼的走廊上,对着操场后的房屋瞄准,教官一直强调三点一下,右眼对准准星和缺口以及目标,我们都以为对的很准,敌人就近伏击圈必定一枪命中,但是真正到了靶场才知道想象和现实的差距。
我们被几辆*用卡车拉着到了铁东靶场,每人五法子弹,轮到我上场的时候,虽然我激励把自己想象成神枪手的模样,希望枪枪命中红心,但电影中神枪手模样显然都是骗人的,我打了两枪,都脱了靶。教官再次过来指导,要求我按照规定动作瞄准射击,我的后三枪才勉强着靶,最好也就是7环成绩。
又过了三天,我们进行第二次实弹打靶,依旧没有太大改变,依旧有两发脱了靶,其他勉强着靶。
*训让我的英雄梦开始破灭,我不是英雄,更不会武功。
但*训总结汇报却让我喜出望外,甚至莫名其妙,我居然得了二等奖。我怀疑听错了,我自认为自己一点也不优秀,但主持人叫了两次我的名字,我才战战兢兢到台上领了奖。
后来看到总教官我才明白,我的奖并不是我多么出色,而是总教官知道我的名字。初三时候生过一次病,来到漯河后还有点水土不服,有次休息的时候,我到二院去看病,迎面遇到总教官,我立即像小兵一样大声向他敬礼问好,总教官可能陪母亲看病,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享受这种荣誉,他亲切地问了我的名字,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好好学习,然后就走了。
但这次事件并没有对我的以后人生有多少启迪,我只是认为得到了好像不属于我的荣誉。中年以后多次想,我是多不地不开化呀!我总是后知后觉,许多事情等醒悟过来,为时已晚!
当然,崇尚英雄,崇文尚武,应该永远成为国家的主流。黑格尔说:“长久的和平会使一个民族堕落。”这句话近乎铁律。回顾中国历史,且不说汉朝末年,农民起义摧枯拉朽,就是尚武的大唐时期,安史之乱时唐*常常溃不成*,一代名将郭子仪起初也是凭借回纥兵才力挽狂澜;且不说积弱的大宋,金兵近乎如入无人之境兵临汴京城下,掳走二帝,造成有名的“靖康之难”,就是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蹄,在元朝末年也没农民起义*打得屁滚尿流;满清八旗在初年还不是骁勇善战,到了满清末年“八旗子弟”成了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代名词。
国虽大,忘战必危!
5.求学记
随着英雄梦坍塌的,还有我的数学世界。
*训之后,很快进入正规,又来了一批同学,一起来的,还有我的同乡吕文良。我们随时老乡,因为在你不同的地方上学,原先并没有联系,我们乡一中那年考得十分好,居然有四位同学考上了中专。我们4连也变成班,班主任是李平安老师,他当是很年轻,大学毕业刚两年,看上去并不比我们大多少,他教我们数学。
李老师语速很快,说话像机关枪一样,他板书的字也很小,速度也快,很快像现代的针孔打印机一样,哒哒哒地不慢了整个黑板。我记得当是一开始讲得是函数,在初中还从未接触到,所以接受起来很缓慢。再加上张冠*是临时班长,排位期间他“高风亮节”地坐在后面,我也“侠肝义胆”陪他坐在后面。小学时因为个子比较矮,很少坐在后面;初中的时候,因为学习好,也被照顾,大多坐在中间考前靠边,现在忽然坐在后面,权当“体验生活”,但蓦然发现,坐在后面辨别黑板的字体有些吃力。
李老师有时候会停下来问,“同学们听懂了没?”许多同学的发言并不积极,李老师说:“慢慢消化之后就理解了!”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的,认为可以通过自学消化课堂上的不足,但糟糕的是,我最终并没有“消化”这些问题。
大概过了一个多月,有一天我在寝室抱怨李老师板书的字体太小时,孟国华同学忽然对我说,是你的眼睛近视了吧。我是野孩子,从来不知道近视为何物,班里虽然有同学戴眼镜,但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视力会不好。他带我去了二院检查,果然如此。他很热心地又带我配了眼镜,我的世界才重新清晰了许多。
这才想到我实弹打靶脱靶,应该也与视力也有很大关系。阅读是视力的杀手,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。
但是再听李老师的课,虽然板书看清楚了许多,不过问题堆积太多,对数学还是一知半解,我初中曾经得意过一阵的数学再度成了我的困难学科。
二年级的时候,李老师结婚,就由盛民生老师接替担任我们的班主任,他叫我们物理。我对物理始终有着很大的兴趣,认为它联系着古往今来许多重大发明,而且还具有很大的实用性。本着万事不求人的思想,学会后技不压身,譬如家里一般电灯电器,有时只是很小原因,自己拾掇一番,就成再次使用。有一度很层跟着李占民君捣鼓一些小玩意,但最终因为数学的关系,我的物理勉强自保而已。
渐渐地,我的世界逐渐开始坍塌,我发现自己和其他同学相比,简直一无是处。
譬如一些同学的音乐特别好,不但歌唱得好,而且会弹琴。一开学,班里组织文艺活动,同学纷纷献艺,让我大开眼界。在我的音乐只是中,我只听到蒋大为和李谷一的一些歌,刘铁剑君当是唱了一首张明敏的《我的中国心》,我惊艳许久,因为我当是从来没有听说过。学校开设有音乐课,我对什么五线谱之类,我也是一知半解,因为五音不全,更是不敢唱过来,只能汪洋兴叹。至于练琴的时候,我总是一名看客。好在考试的时候,可以请几个弹得好的同学代替,算是真正滥竽充数。
此外还有体育,原先小时候只会打仗打架,学校里常常缺东少西,也没有专职的体育老师,所以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体育活动。初中时到有专职的体育老师,但那时只在学习,也很少玩,篮球只会拍上几个,胡乱的三步上篮而已。而到了这里,什么跳远投掷还勉强对付,其他活动都是样样稀松,特别是考试单杠双杠、引体向上,过关考试的时候只能找志民君代考。严格地说,因为有他,我生了许多烦恼。弹琴考试找他,根据五线谱演唱找他等等。
到了运动会的时候,自己从来只有当观众的份。后来德选君教我打乒乓球,占民君教我打羽毛球,总算有了一点一技之能。
至于美术,对老师所说的透视原理完全不甚了解,只能靠着三脚猫的伎俩敷衍塞责,聊以度日。
还有“推普”,全国推广普通话,师范自然先行。班里每晚都要抽出时间,由一个同学进行领读,我从乡旮旯走出的学生,更带着浓浓的河南地方话,禹州的同学说他们的方言可以在《水浒》传找到依据,而我们这里的方言则毫无出处。譬如把“昨晚”说成“夜黑”,“刚才”说成“江纽”(音),“最后”说成“末杜儿”之类。看到同学们说得有板有眼字正腔圆,我常常自惭形秽不敢登台,轮到我时,就采用拖字诀,先让别人先上。
现在有句话说,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能力。这句话不无道理,但准确地说,应该是狭隘限制了我们的想象能力。因为缺少见识,缺少经历,我们常常是井底之蛙。
当然,现在教育认为,每个学生的个体差异不尽相同,拥有的天赋也各自使然。譬如有的人天生好嗓子,有的人在绘画方面有天赋,有的人运动细胞发达,体育突出,有的人抽象思维发达,擅长理工。有的人形象思维发达,语言会优美等等。
美国科学家运用大数据分析认为,春天出生的孩子理科成绩大多不好,但并没有找出令人信服的原因。我一直也想利用大数据,研究一下我们的出生年月,也就是通常说的“生辰八字”与我们的人生是否有关系,或者说我们的教育如何根据每个人的个性特点进行“私人订制”,但我数据研究的短板也限制了我的研究。
6.游学记
太祖说,打碎一个旧世界,再造一个新世界。
其实,教育的过程也是一种重组,不破不立,现在的通用的说法叫做“自组织”。一个人常常会根据现实情况采取一些的应对措施,以改变现实的困境,这就是不少“咸鱼翻身”的原动力。当也有人会调低自己的期望值,用来适用现实。
哲学上常说内因起决定作用,一个人的觉解,影响着他的视野和行动力。现在教育流行“拼爹”,父母的引导固不可少,但人生注定是一场长跑,一个人内力定力毅力智力还是起着决定作用。
“我是凡人,我追求凡人的幸福!”文艺复兴时期一个诗人如是说。
引用这句话自然美化了我的不思进取或者随波逐流。
每到周末,我们便“厮跟”着外出,穿行在大街小巷,不出一两月,竟也浑同当地人似的对他了如指掌。在人民电影院看廉价的电影,在老街书店看近似免费的图书,在沙河堤上漫步,在八一街吃刀削面,在人民公园里寻觅同学可疑的身影……那时的一切简单又快活!
那时候文艺青年众多,班里也组织了文学社,文强担任社长,吸引了不少学生,很像模像样地出版了一些手抄报,因为我无一技之长,也随波逐流滥竽充数,为了崭露头角,我也读了一些书,师范的图书室藏书不多,每次都是由各班学习委员出面借阅,两周一次,不太满足需要。就常常到马路街书店去,那时书很便宜,大多一两块钱一本,但手头经济并不宽裕,总是厚着脸皮在你那里翻阅,遇到店员盯得紧了,便到装作挑书的样子走动到另一个地方。打一枪换一个地方,买书的不要!
后来听说投稿不用掏邮票,于是也偷偷地投稿。不过那时水平太低,全都鱼沉大海,唯一的收获就是班里的文学社上手抄了我两篇文章。不过那时同学们的兴趣并不持久,文学社到了第二年就自动解散。不过当年的文学社员大多都混的不错,有的成为跳槽从*,有的从商。文强君后来成了商业达人,同学聚会时提及往事,他全然忘记了这么回事。我倒是因为工作的关系,为了混职称努力写论文,算是笔耕不辍了。
年少追梦,即使梦境一场空,过往也是一种美丽。
因为课程及格就成,就给我们懒惰的借口,所以一有空,就溜到街上去。但漯河那时太小,北至沙河南岸,南至现在的湘江路,西至牛行街,东至,我们游遍了这里的大街小巷。再后来,同学们厮混熟了,就开始四处走动。足迹也渐渐扩大,骑车到郾城,或者到同学家相互走动。
我个人不善交往,接触最多是同寝室的同学,其次就是同班同学,外班的同学几乎很少接触。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总有些人与你投缘。高二运动会的时候,铁剑君邀请自勋君和我到他禹州老家,大叔大娘殷勤周至,禹州的宽粉条至今想来唇齿留香,后来我们一同游了少林寺和嵩山书院,只是嵩山那时没有开发,无人带路太险,只好作罢。
沉默如我的吴嘉宾君有次邀请我去他老家看看,他是禹州考生,却安家在驻马店正阳,我跟着他坐火车到明港,再从明港到正阳,再从正阳乘坐小公交到他家所在的青年乡,然后在步行一个多小时,他的村子只有六户人家,房前房后都是稻田,一家人围坐在桃树下吃饭,清风徐来,很有“野居”隐士的味道。
二年级暑假时期,学校组织到信阳鸡公山旅游,有学校的公共汽车负责接送。我们都兴奋的整完没有睡觉,但车到信阳的时候,遭遇大水,只好改道去南湾水库,乘船到鸟岛转了一圈,归途大家意兴索然。
我现在认为阅历丰富的老师对于同学是一种重要的财富,回想自己的人生中,如果有人只能在关键时刻指点一下,也许我会行走得更远吧。我们平凡的人生总是后知后觉,“老不读三国”成了另一个版本的说教。
7.先生记
因为志不在焉,学习大多以凑合为主,到了后来数学岌岌可危,化学甚至挂起红灯。自然也对许多教师印象也不甚深。三年中,仔细算了留下深刻印象的多是那些几个个性分明的老师。
李平安老师虽然只带我们一年,印象深刻,他精明干练,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。后来常常感慨自己做学生的能有李老师十分之一精明,就会大有不同,但可能受一些书*害的厉害,特别是李白那种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”的*害,一直愚拙得狠。
盛民生温柔敦厚,总像一位长者,他总算是不疾不徐地和我们说话,盛老师教我们时间最长,并且带着我们班主任,我们受教诲也最多。特别是毕业后,那时我毕业后分配到老家二中,感到失意落魄,他还亲自前去走访,让我们大为感动。在校期间,我属于农村人所说的“门里猴”,在熟人圈比较自由放纵,在老师面前从来很拘谨,但有一次还是在盛老师面前露了相。有一次上物理实验课,那时还没有科教楼,实验室在南头食堂附近,是一排瓦房。那天下着小雨,我和几个同学取得相对较晚,但我们赶到实验室的时候,管理员还没有打开实验室门,一群同学在门外等候着,背对我们蹲在门前,我们河南话叫“谷堆到一块儿”。那时有一部很火的电影,我们刚看过,于是我学着电影中人物的口吻说:“你们这些傻瓜呀!”不想盛老师在人群里站了起来,回头憨厚地对我们说:“我们的确有点傻!”他宽容的话让我闹了一个大红脸。
年轻人对年轻人永远有着亲和力。
那时陈栓成老师大学刚毕业,教我们二年级*治,他教给我们的第一句话是:“马列主义是一张永远也吹不破的牛皮!”我们都很想验证一下这句话,有一次我们寝室夜晚辩论一个话题,争论到半夜也没有结果,最后红亭君一语中的说:任何真理都是相对的,站在一个角度他就是对的,站在另一个角度他可能算是错的。虽然没有结果,算是领教了牛皮的威力。陈老师性格随和,期末轮到他监考的时候,有一些“聪明”的学生,总是费劲心思找几张报纸,陈老师也总是很投入地把一张报纸看个几遍,对一些同学的小动作视而不见。当然,那时候小抄习以为常,甚至有一次那个总理还拿此事开涮。遇到比较严厉的老师,就有不少同学高挂红灯,开学来之后另行补考。
李书明老师那年也是大学毕业,教我们《文选》,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书卷气,他对我们的学业十分不满意,文学社的成员拿着作文,很想请他斧正一番,但我们的作文很难入他法眼,他十分凌厉地做了批评,让我们几乎有“抱头鼠窜”的感觉。考试的时候,他出了三十分的名句填空题,得不到这三十分很难及格,为了得到这三十分,我们只能背书背的昏天黑地。
大多数心中最为佩服的是关天健老师,他是团委书记,平时早操课间操常常发表讲话,出口成章,语言犀利,很受鼓舞。三年级的时候,他带过我班几节*治课,虽然没有几节,但印象深刻。他不带教材,很多典故信手拈来,运用故事大道理讲得深入浅出,娓娓道来。有很长时间,我一直想要学习他的讲课风格,但是笨的狠,总是学不到万一。大约有才能的人,才情气质浑然天成。
还有就是一个化学老师,恨我记不得他的名字,只知道他的外号“摩尔”,他长得高大白皙,又无十来岁,说话风趣幽默,常常用夸张的语言说:“我们加上一摩尔后,它会有什么变化呢?”所以同学们干脆称他为“摩尔先生”。虽然他的讲话风趣幽默,而我对化学总有着莫名的恐惧,总是闹不清“摩尔”是什么咚咚,最后还是没有发生化学反应。我记得我的化学我补考过两次,现在偶然翻捡档案,果然有两次是60分,其中一次还有明显的改动痕迹,大概最终放我一马吧。
云山苍苍,江水泱泱,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。古人常常用这个语句表达对老师的敬意。我个人生性内向,怯于交流,平时和老师的交集较少,毕业之后因为混得一般,也从来没有看望过那些恩师,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,总会留有一个角落,表达对他们的敬意。从教以后,也由我及人,从不要求教过的学生毕业之后思考如何汇报母校老师之类,教师的教育和父母的付出都是单向的,子曰:“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?”
尊师重教不是停留在口头上,也不必费用物质的形式,而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保持着最朴素的情怀,是为记。
漯河新天地步行街,母校附近8.别离记
青年总像娇艳的花朵,来不及收藏和分享,就匆匆闪过。
三年时光,感觉什么都还没做,什么都没有学会,就到了毕业之际。
那年春天,费翔以一曲《冬天里的一把火》风靡世界,又以《故乡的云》打动着无数人的心:
归来吧归来哟,浪迹天涯的游子
归来吧归来哟,我已厌倦飘泊
我已是满怀疲惫,眼里是酸楚的泪
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,为我抹去创痕
我曾经豪情万丈,归来却空空的行囊
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,为我抚平创伤
我们中大多数人的命运已经注定,回到故乡担任“孩子王”,但在内心深处,还是有许多不甘与不舍:我们的“万丈豪情”还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,更不曾遭遇过“远行”和“漂泊”,也不许要抚平什么创伤。好像大幕还没有拉开,就匆匆走下舞台,但我们无奈地接受这个结局。
那一年,漯河市正是从许昌地区独立出来,掀起了漯河建市的序幕。首先从改造河滩开始,那时候机械化程度不高,需要动员大量人力完成,我们学校也接受任务,去支援建设。学校把任务分配到各班,盛老师别出心裁,拿出地图用圆规做图,凡是十公里内的回家拉架子车,二十公里之内的负责拿铁锹之类的工具。那时候,我已经熟悉漯河的交通,平时回家都是骑自行车,我和文良君骑车回去,把铁锹别在车后座,像挂着一挺机枪一样骑车回来。
就像宋丹丹小品形容那样:东风吹,战鼓擂,红旗招展,人山人海。但还没等我们看到老虎滩公园的雏形,很快就临近七月,我们不得不告别这里,匆忙奔到各自的战场。
毕业晚会的时候,准备了许多啤酒。盛老师携着几个任课老师到场。他们可能知道晚会会有些忧伤,只是匆匆发表了寄语。轮到心理学老师讲话的时候,不知道她有意还是无意,给我们进行了一番心理暗示: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是有素质的,我不希望像上一届毕业生那样,毕业晚上耍酒疯,把酒瓶子摔得满地都是。如果是正面劝告,无疑她是最失败的;如果是心理暗示,无疑是成功的。老师们说完寄语就离开了,同学们开始狂饮还喝,不久就有人佯狂大醉,把啤酒喝光狠狠地把啤酒瓶摔在地上,接着就有许多同学跟进,一时间噼里啪啦狼藉一片,醉不成欢惨将别,别时茫茫忘记日月。那晚的月亮好像很憔悴,被踏碎无数个散乱的影子,还有像狼一样的嚎叫......
还没拿到毕业证,就有一个禹州的女生接到家里通知,让她回家赶快和男方结婚,更加增添了离别的忧伤,许多女生无端想起自己命运,也不禁涕泪涟涟,但父名难违,那位女生还是被迫提前启程,许多同学都去火车站送行,一时间火车站哭声一片,仿佛生离死别。
那时候男女同学,很多人还沿袭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传统,我本人和女生说的话更是聊聊可数,但也相互联络着,大大方方吃了一些分手的饭,说了许多温暖的话,接着就是不断的送别,有些同学不忍离别的忧伤,悄悄地走了。
有一天,我从外面回来,寝室里空无一人,寝室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。我也推出自行车,带着简单的行李,离开了,就像徐志摩的那句诗:
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来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