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城市，理想社区是什么样的？未必是高楼林立、道路宽阔，但一定是生活便利，有人情味的。
从事社区更新与运营的12街·邻里巷团队负责人蒋平发现，在上海一些偏远的老旧小区，居民买菜要乘几站公交车，家门口的社区商业业态也很空缺。团队聚焦这些老小区，用微更新链接社区，打造“生活便利圈”。随着项目在徐汇等老旧小区落地，这里的15分钟生活圈被点亮了，小区周围开出了菜场、超市、社区食堂，图书馆、儿童天地、活动空间等应有尽有……
设计一个梦幻城市很容易，塑造一个活生生的城市则煞费思量。现阶段，社区微更新的探索之路，用的是“以人为本”这把标尺，按照居民需求量身定制，老旧小区焕发了新魅力，社区里的烟火气更足了。
小区开出生鲜集市和食堂
华建一街坊地处徐汇区华泾镇，紧邻闵行区梅陇镇，建成于年。华建居民区老龄化程度达35%以上，小区被园区、学校和待开发地块包围，生活、出行都不大方便。
“这里被叫作徐汇区的西伯利亚。”蒋平去年下半年接手这一更新项目，实地考察时听见居民这么称呼，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此处的“荒芜”。居民普遍反映买菜、买日用品很不方便，要乘3站路的公交车去菜场，而小区里独居老人又占了很大比重，他们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网购。“许多老人的子女百忙中每周抽空来送菜，即使冰箱塞得满满的，可总会碰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，葱没了、姜少了、新鲜蔬菜留不了几天就烂了，老人又不想麻烦子女跑来跑去。”
华建一街坊改造前照片
在家门口享受便利的生活服务，这是华建一街坊居民最大的诉求。而社区更新所要做的就是焕新空间和服务。
“真正的生活圈应该是能休闲、能消费、可持续的。不仅方便老人，还能吸引年轻人留下。”团队对小区内的商业内街进行了总体业态规划和布局。从环境、设计、内容、经营模式等方面做了多维度策划。
首先，要解决买菜不易的问题。团队引进了生鲜集市，就开在小区内街的中心位置。水果蔬菜、米面粮油、生鲜食物、生活用品等种类齐全，居民出了家门走几步就能买上新鲜菜。特别是一些独居老人，每天都能吃到新鲜蔬菜，生活用品也能及时添置换新。
华建一街坊小区60岁以上老人过半，独居老人现象尤为突出。老人年龄大了，体力不支，一日三餐的烦恼成为他们最大的心病，对社区食堂的期盼极其迫切。由于地理位置及人口数量等条件均不理想，没有一家社区食堂运营方愿意接手。但蒋平坚持在老旧小区开出社区食堂的想法，四处寻觅，最后与养老助餐行业的佼佼者“缘源餐饮”合开了一家社区食堂，取名“合缘饭堂”，这也是华泾镇第一个长者食堂。
社区食堂自带“柴火味”，合缘饭堂在用餐高峰期座无虚席。中午11点，老人们陆续踱步到食堂用餐。“老张，侬今朝老精神的”“不晓得中午菜式有啥惊喜吗”……合缘饭堂内，到处是这样的闲聊，左邻右舍一起用餐，交谈甚欢，就像儿时外婆家的会客厅。
社区食堂提供一日三餐服务，中晚餐各有特色。菜品种类有十几种，价格基本在4元至18元不等。每盘菜分量十足，十分亲民，60岁以上老人用餐还可享受10%—15%的折扣优惠。食堂对高血糖等老人还提供专属的健康膳食。每逢节气日，还有特定的节气点心，比如立冬这天，老人们吃上了传统的小圆子烧水潽蛋。“荤素搭配得很好，味道不咸不淡，适合我们老人的口味。”老人对社区食堂赞不绝口。
合缘饭堂
在春节、端午、中秋、重阳等传统节日，社区食堂向特殊困难老年人赠送节日餐、点心，平时定期为社区居民提供健康饮食指导，开展免费讲座，举办公益活动，食堂因而成了一个有温度的邻里活动中心。
据观察，合缘饭堂在不断完善菜品，团队也在规划另一间社区食堂，兼顾小区所有居民的需求，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种口味会更丰富。
除此之外，团队还给小区配备了早餐店、小吃店等业态，昆明小锅米线店、伴升点心铺等入驻后，这里的烟火气越来越足。云南米线、鸡蛋饼、小笼包、南瓜粥、胡辣汤……每天，居民在家门口就能吃到热腾腾的网红美食和品种丰富的早餐。
社区公共空间链接人的情感
社区更新的在地属性很强，每个社区都不一样，很难标准化。但聚拢社区的烟火气和人情味，这个目标是一致的。
在蒋平所参与的社区更新项目中，徐汇区华富社区是又一个多方合力完成的典型案例。
在徐汇区漕河泾街道华富社区凯旋南路入口，两幢“蒂芙尼蓝”颜色的建筑格外引人注目，这是去年重阳节启动的“华富邻里汇”。占地多平方米的空间被打造成社区助餐、公共议事、文化休闲、亲子阅读、共享才艺室、社交会客厅等多个既独立又互通互融的空间。
这个社区共享的公共空间，连接了华富原本隔断的4个老小区，由蒋平团队规划、设计并运营。“做社区更新，有个核心逻辑。”她说，政府、专业规划团队、运营者等各个参与主体各司其职，提升社区的功能，这样整个区域的价值才能提升。
华富邻里汇
年7月，在政府主导下，专业规划师参与设计规划，华富片区启动了拆违、道路拓宽、架空线入地、小区围墙拆除等小区环境优化工程。多个小弄堂与废弃仓库地块整合，才释放出邻里汇等社区公共空间。
“空间重组盘活了社区共享空间，有了活动空间，社区里的陌生人有充分的机会成为熟人，社区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。”蒋平介绍，邻里汇改造产生的新空间，一层的功能置换为社区服务型商业，有社区图书馆、展厅、放映厅等，二层置入了社区服务空间，活动中心办公、会议室等服务功能。邻里汇里开设了书法、烹饪、瑜伽等课程，以兴趣联结了居民们的情感。
在她看来，在社区空间的生活场景中，人们共同经历，产生相互认同，最终形成了情感的纽带，“邻里之情、人际关系彼此牵引，这也是成熟社区的吸引力”。
在华建一街坊，同样是多方合力打造更宜居的环境。社区添置了生鲜集市、社区食堂等业态，华泾镇政府又对以往杂乱的绿化进行梳理和功能重置，增设了开放式充电车棚、集中式晾晒区。靠近“邻里汇”的区域，打造了一个微型“口袋公园”，有休憩凉亭、健身区域等休闲空间。
华建邻里汇
“社区链接人的幸福感和归属感，还有一种业态不能缺少。”今年，蒋平团队还在做一件事情——为社区添置修理缝补服务的匠人集合店。
在梳理老旧小区以往的业态时，蒋平发现，社区周围有一些夫妻老婆店，提供修鞋、缝补等修修补补的服务。“上海有高大上的一面，同时也不能少了这样的烟火味。”修鞋、修伞、修表、修拉链、五金店、配锁……以地摊经营为主的“小修小补”的匠人，他们在社区也应该有“一席之地”。她说，他们是自然生长起来的，这样的小商业是要留在社区的。她打算寻找更多这样的手艺人，为社区配齐便民生活服务。
治理生力军“长”在社区
微更新，团队、服务与社区终究融合成一体。在蒋平眼中，社区更新是一场马拉松赛跑，并不是一蹴而就的，运营团队和社区一同生长。
这两年，随着社区活动的深入，她将团队的角色定位为社区治理“三驾马车+x”中的“x”。社区是城市的细胞，是最基层的单位，居委会、业委会、物业公司是社区治理的“三驾马车”，其中的“x”就是社区更新团队，它是一支社区治理生力军。
疫情期间，12街·邻里巷团队的几十名成员充当了志愿者，为居民提供生活保障服务。
今年3月，华建一街坊小区封控期间，社区生鲜集市负责人陈忠接到一通来自国外的电话，来电者说，独居的老母亲不会网上买菜，她询问陈忠，社区超市是否能买到蔬菜肉禽蛋等物资，可否给老人送去。这样的求助来电和短信，陈忠收到了很多。“小区里独居老人多，又不会用手机抢菜，将心比心，听到这样的请求，我们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。”
就这样，12街·邻里巷团队冲到了小区防疫保障的第一线。与居委会和志愿者团队共同协商，利用既有的生鲜资源为小区量身定制套餐配送服务，每天份循环配送。特别对一些独居老人，上门送米送水，有时忙碌到凌晨一两点。团队还开通了手机课堂，给居民带来艺术鉴赏课，让他们在困难的现实中看到生活的美好。
疫情期间，12街·邻里巷团队成为华建社区志愿者为居民送餐送物资
“这次经历让我们更加体会到，团队牢牢生长在社区了，大家都是一家人。”在陈忠看来，被认可、被需要，这也是社区微更新运营者所收获的幸福。
蒋平团队还将继续探索老旧小区的微更新之路。“城市更新中，老旧小区不是一张白纸，它的更新更加繁复。”蒋平说，但越是难的事情，越需要专业力量去落地。
在解决老旧小区更新改造的过程中，蒋平慢慢理解了从事社区更新和治理工作的困难之处。老旧小区的更新往往伴随着产权分散、周期冗长等诸多难题，需要与小区内外部进行协调。
多业权商业街区的更新，其复杂度与难度堪称一门“绝活”。华建一街坊原来在小区主出入口的小巷两侧，有数十间小商铺，业态杂、经营乱。团队对这些商铺不同产权属性的归整、梳理等花费了非常多的时间。产权的梳理、不同产权方诉求归集到整合租赁完成，以及商户的清退、建筑结构的老旧、商业与居住物业的交叉、停车位的挪移、设施设备的更新调整等系列问题，每一项的解决，对高专业度、综合能力、心智心力都是极大的考验。
华建邻里汇内景
再比如，规划的社区食堂，楼上住着居民，对其烟道设置、排风和新风设计，以及可能发生的扰民等因素都要考虑周全。为此，团队在事前做意见征询和方案分享，得到各方同意后，选择最优方案付诸执行。“整个改造经历1年多时间，有半年是在做方案的征询、落地和完善。”她说。
“社区的成长是慢工出细活，急不来的。”在蒋平看来，做社区更新，衡量的尺度永远是民心。从结果导向来看，好的社区更新是不能失去生活味道的，同时又能带动周边整体环境的提升，“增强和保留居民对居住地和这片土地的情感，让居民真正享受到家门口的烟火气。”
（文内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）
栏目主编：龚丹韵
本文作者：彭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