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10月8日,诺贝尔文学奖尘埃落定,美国诗人格丽克摘得桂冠。而不出意外,村上春树又上了热搜。
年年被热议、年年上热搜,村上春树获不获奖,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,毕竟,他早已拿遍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,是各国图书畅销榜上的常客,坐拥大批粉丝。
然而有一位作家,却让村上春树都表示折服,称他是“最可贵的老师和最伟大的文学同路人”。《当我谈跑步时,我谈些什么》的书名,就是在向他的《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》致敬。
“如果他不曾存在过,或者我与他的文字未曾相遇,我的作品便可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。”
这位作家就是雷蒙德·卡佛。
雷蒙德·卡佛
?三十六年前,漂洋过海去“追星”
年夏天,三十五岁的村上春树与夫人阳子专门从日本飞往美国,只为见他的“老朋友”雷蒙德·卡佛一面。他们从未在现实中有过交集,在文学中却像是相识已久的故友。
在卡佛籍籍无名的时候,村上就已经注意到他了。年,当第一次读到卡佛的《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》时,就像晴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,村上一下子被击中了。他一口气将它译了出来。
故事所描写的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人和事,却凛冽得如同冬日里割面的寒风。村上惊叹:“你遇到了一位真正的作家,他是一个天才——他的作品举世罕见。而这样难得的相遇,一辈子也没有几回……”
见卡佛一面,成了村上的一大心愿。
当真正站在偶像面前时,村上的想象完全被颠覆。卡佛的外表倒是跟照片上一样,身材高大,长相粗犷,眉眼紧紧地挤在一起,浓密的眉峰高耸,眉头紧蹙,看起来凶巴巴的。
雷蒙德·卡佛然而在这样一副硬汉外表下,卡佛的性情却出人意料地拘束。他见到村上后害羞得脸都红了,佝偻着背,说话也咕咕哝哝起来。
壮硕的身躯中竟然装着一个拘谨、内向的灵*,这让村上感到很诧异。当他后来回忆起这次相遇时写道:“他挤进沙发里,身体嘎吱嘎吱地响,好像在说‘并不是我自己想长这么大的’!他显得很尴尬。”
其实卡佛也对这位远道而来的访客很期待。他向来不喜欢社交,这次却破例同意见见村上。他当时的伴侣特丝说:“雷高兴得像个孩子。他想见到村上,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,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写作让他俩在这个星球上相遇了。”
村上夫妇在卡佛家中度过了一段温暖的时光,他们吃了熏鲑鱼,喝了红茶,卡佛还为村上写了一首诗。卡佛丝毫没有大作家的架子,反而有点不好意思。“他的应对感觉是‘干嘛特地为了我’,仿佛想说‘我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,值得你特地从日本跑来看我’。”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谦逊而温和的人,却能用凌厉而简洁的文字“毫不客气地笔直杀入我们心中”。人们称他是“美国的契诃夫”,“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”。
?读村上春树,怎能不读卡佛
喜欢村上春树的读者,一定也会从卡佛的文学中发现惊喜,发觉两位作家跨越时空的呼应。
《挪威的森林》的结尾,渡边站在电话亭里握着听筒,茫然地望着四周。像极了卡佛的《我打电话的地方》,男人拿起听筒,想要通过电话线在千疮百孔的生活中抓住一丝确定的情感。
《挪威的森林》电影结尾
他们笔下的人物有相似的境遇。村上的《奇鸟行状录》中,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寻找他的过去。《没有女人的男人们》中,男人们因不同的原因而失去了生活中的另一半。如果你阅读卡佛,会发现卡佛也常写离异、丧偶,以及消失也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边缘人。
失意的中年男人是卡佛最常写的一类人。他们丢掉工作,拖欠房租,不断搬家,陷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却无力解决,躺在破破烂烂的家里不停灌酒。
为什么卡佛总爱写这种人?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真实的生活。
卡佛出身于贫穷的乡下家庭,二十岁那年,恋人玛丽安未婚先孕,他不得不高中毕业就结了婚。为了养家糊口,他什么工作都做:门卫、伐木工、清洁工、快递员……生活总是一片狼藉:频繁失业,两次破产,酗酒医院。
即使在最落魄的日子里,他仍然坚持写作,这些灰暗的经历,都成为他写作的灵感。他说:“在我们过的生活和我们写的生活之间,不应该有任何栅栏。”
卡佛的经典成名作《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》正是这一理念的极致体现。餐馆女招待、锯木厂工人、推销员……这些我们身边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物,成为故事的主角。
这种“接地气”的写作,令村上大为欣赏。“他并没有采取‘我只管随心所欲地写,只要懂我的人看懂就行’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。为了讲给更多的人听,或为了更深刻地讲给自己听,他只用浅显简洁的日常语言写小说、写诗。”
卡佛的叙事风格也别具一格,语言浅显到近乎直白,从不做过多解释。
例如《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》这本书的开篇小说《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?》:
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售卖自己的家具,一对年轻的情侣路过,准备为他们的新家添置一些二手家具。为什么卖家具?卡佛只字不提,只写到他送给两个年轻人一台唱片机和一些唱片。女孩和他跳了支舞,把男人往近拉了拉:“你肯定很绝望或是之类的。”女孩察觉到了什么,却说不出口。“过了一会儿,她放弃了。”
在村上看来,卡佛“把程式化的语言和不必要的修饰全部剔除”。恰到好处的沉默和留白,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。
也正是因为这些特质,《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》震撼了无数读者,也在文学界掀起了汹涌的浪潮,《纽约时报》将这部作品视为现当代文学运动的里程碑式作品。
多年后,村上也以他口碑极高的《当我谈跑步时,我谈些什么》向卡佛致敬。
?花费十四年,只为翻译卡佛作品
卡佛潦倒的生活,直到他去世前几年才有了起色。有出版方希望他写一部长篇,并为此开出了美元的预付款。拿到钱的卡佛躲到卫生间里哭了起来——生平第一次,有人为他尚未写出的作品付钱。
他决心再也不沾一滴酒,开始新的生活。《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》就是他“重新做人”之后完成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,也是他所有作品中最负盛名的一部。
生活和写作都渐渐步入正轨,他会上演一场逆风翻盘的人生戏码吗?
事实并非如此。
当村上告别时,卡佛保证会去日本回访他,这让村上非常期待,甚至订了一张加大尺寸的床,以确保卡佛能在他家住得舒服。
那时的村上不会想到,卡佛的诺言再也无法兑现了。卡佛戒了酒,却没想到吸烟毁掉了他的肺,年,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五十岁。村上只收到了一双卡佛的鞋——那是卡佛的遗孀特丝送给村上的,以此表示一位作家对另一位作家的尊重。
得知卡佛去世的消息时,村上震惊到难以相信:“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卡佛了!”随后他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:“不管怎样我都要亲自动手,把他留下的作品一篇不漏地译出来!”
村上春树
翻译卡佛的所有作品成了村上的毕生事业,他不仅打算把卡佛最经典的作品译介到日本,更想构筑出一个完整的卡佛宇宙。除了短篇小说,还有散文与诗歌;除了最负盛名的作品,还有年轻时的习作和未曾公开的半成品……等到全集翻译完成,竟花了十四年之久。
如今,村上的作品风靡各国,而那位深深影响了他的文学道路的故友,却早已安眠。回想起第一次的见面,竟成了最后一次见面,他惋惜道:“我多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啊。”
当我们谈论村上春树时,怎么能不谈论卡佛呢?“他的小说世界惊人地紧凑,他的文风强劲却又柔韧,他的情节有让人信服的魅力。”他所书写的“生活中那些让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”,将持久地带给我们以震撼与慰藉。
福利